张钧甯:该被允许的“不振作”

发布时间:2024-11-26 00:11:46 来源: sp20241126

   中新网 北京11月13日电(记者 郎朗)这个被烟火点亮的夜晚,实在算不得宁静。

  远处的水流里,躺着缺失了心脏的胸膛;近处,是几乎融进黑暗的一辆车,驾驶座车顶干涸的血迹和圆形的弹孔,呼喊着车里想轻生的女子左手无名指的戒圈,像幽深的伤口。

  “尸体是会选人办案的。”

  被害人瓦莉娜波“选中”了沉浸在丧夫之痛中的警察吴洁,电影《追缉》里,两个女性的命运开始某种意义上的相互救赎。

  如果将摄影机的取景框再拉远一些,影片之外,扮演吴洁的张钧甯,也是这场“救赎”的参与者。

  有关生命和创伤的表达,借由她的承托,水一般浸润着故事内外;而属于张钧甯的思考,也从吴洁的经历里找到了出口。

  真正的失去,才会让悲伤有着力点

  演员是个需要想象力的职业。

  比如电影《追缉》里,张钧甯饰演的警察吴洁被罪犯按在地上砸头,这种控制力道下的真实打斗,什么力道该有什么样的生理反应?演过了会做作,情绪不到位又显得没有说服力,于是一遍遍拍摄打磨了3天。

  作为角色的容器,在成为人物的一刻,演员也需要打开自己,真实地承受角色的过去、现在和未来。

  这种真实,有时候看得到。比如在拍摄用氧气瓶砸安全玻璃窗的戏份时,张钧甯一度骨裂。

  比如为了在外形上极力贴合吴洁,原本就体重不过百的她,“人生中第一次拍戏被要求要瘦”,每天跑步10公里,吃烫青菜和鸡蛋,瘦到43公斤;几乎每次开工前,都把自己哭到眼睛红肿、身体疲累脱力的状态才去片场。“我没有办法一场戏一场戏去演绎悲伤,我必须让她在开场的时候就是很不好的状态。”

  《追缉》里的吴洁,沉湎于一年前丈夫的自杀,睡在发生悲剧的那辆车里,不肯换掉非黑即白的衣服,悲恸的蚀刻令她哀毁骨立,“失魂落魄,生无可恋”,张钧甯这样形容。

  比起外形,她觉得更难的是内心的接近,是那些看不到的、真实细密的情绪。

  他们是怎样从相识到相爱?他们一起做了哪些事?为什么她会如此悲伤?万事万物皆有来处,在人物小传里,张钧甯更着重为吴洁的悲伤找到源头和依据:“我觉得最难的是去丰满那些电影里没有呈现的部分,所以花了比较多时间去建构、跟导演讨论。”

  虽然记载吴洁和丈夫甜蜜过往的只是几张墙上的照片,仅作为背景被几秒钟的镜头扫过,但照片中每一个场景都是真实存在过的,而不只是摆道具打卡:需要露营的照片,剧组就真的去山上露营;需要过生日的场景,大家就真的过生日……照片墙上的每一幅图景,一定程度上来说,捕捉的都是真实的瞬间和喜悦。

  “他们之前的时光越真实、越快乐,失去的时候,悲伤才有着力点。”

图为电影剧照。来源:《追缉》官方微博   图为电影剧照。来源:《追缉》官方微博

  允许悲伤发生,允许自己不振作

  先是凝聚的一泓苦涩,后是截不断的溪,吴洁的悲伤在张钧甯的脸上曲曲折折,无声肆意。

  影片中,几次不同情绪的泪水,为主人公对待挫折时从逃避到面对的成长做了注解。张钧甯也通过陪吴洁共同走过这段路,得到了释放。

  “演员挺有趣的,我们在成为角色的时候,常常被角色治愈,有一些角色走了,还是会留下一些东西在身体里,这很厉害,很难有这样的工作双向地影响自己的人生。”

  这也是她选择邂逅吴洁的原因之一。“现在女演员应该很难拿到一个女性角色为主,而且有在成长的剧本。”开局就耽溺在低谷不愿面对现实的吴洁,随着案件的推进,开始愿意给自己一点时间,允许有光照进生活,承认生命还有其他可能性,张钧甯觉得,这种力量感很动人。

  “我自己可能某一方面比较悲观,我觉得生命都是辛苦的。”特别是过去的几年,她经历了几次亲人离世,心理上经历了艰难的一段时期。彼时的张钧甯,对“生存”这个议题产生了很大的惶恐、疑问,甚至愤怒:“为什么人世间来了,突然我们就走了?这一切到底有什么意义?”

  因为真的在乎过,所以失去才令人难受。“我觉得不要劝别人说你要振作,你就‘摆烂’嘛,先在这样的情绪里允许自己放纵一下,我觉得这是没问题的。但要相信自己会有有能量的时候,相信自己会从那个低谷里走出来,而且那靠不了任何人,只能靠自己。”

  张钧甯自己也是这样做的。难过的时候,音乐开到最大声,一遍遍洗衣服折衣服,边跑边哭:“运动给我的反馈是,我相信自己做得到,我相信我可以过这个坎,我会比现在更好。”

  她喜欢《追缉》传递出来的力量感,不勉强人立刻好起来,而是提供了一种可能性和陪伴:没关系,大家都是这样的,我们可以在伤痛中慢慢面对失去。“我很希望这部戏,让任何一个在低谷的人看到的时候,可以有勇气带着一点点力量前行。”

  虽然一直把“力量感”挂在嘴边,谈及之后的作品选择,也更在乎角色的力量感,但采访过程中,张钧甯呈现出的是一种柔软的质地,有隐约的忧伤。

  “柔软却有力量,像水一样。”

  说话间,她突然提起在自己拍《如懿传》时离世的堂哥。“他很爱喝咖啡……他跟我年纪是一样的。”

  哽咽和红红的眼圈猝不及防,一句话都说不下去了。

  至爱的离开不是一场浇头的大雨,而是余生漫长的潮湿;最难过的不是失去的那一刻,而是日后想起那个人的每一刻。

图为电影剧照。来源:《追缉》官方微博   图为电影剧照。来源:《追缉》官方微博

  很多事明白得太晚,所以珍惜每个当下

  因为没有形状,所以水拥有了无数可能,可以是广而深的湖,也可以是大而深的渊。

  这种柔韧也存在张钧甯身上。

  首次监制一部电影,满脑都是预算、时间成本等概念,“演员”和“监制”的身份来回撕扯,也让她能用更多元的方式来思考表演这件事:“好的创作是在有限的时间内完成最好的表达。”

  电影里的搭档阮经天也用“水”来形容张钧甯:“看似只是一杯白水,但你知道,没她不行,是必需品。”

  作为十几年的老友,只需一通电话阮经天就来撑场了。张钧甯很佩服小天的投入:“时隔16年,他好像变了又好像没变,在表演的各个技术层面、对角色的掌握程度,他都更成熟了。没有变的是对表演的真诚跟热情,他永远都要来真的,每次都给你百分之百,没有留任何余地。”

  时间的洗礼,让当下的张钧甯比过去多了一份松弛:“拿跑步和演员来做比喻的话,如果我们把目标设定成要得影后,就很难,但是把它设定成每一部都演好,关注好眼前的每一部作品,就会朝着目标前进。所以现在觉得不要想那么多,每部戏好好演。要去接受自己的速度跟别人不一样,可能突然有一天身边有人加速跑出去,但其实从头到尾,每个人都是要从开头跑到结束,那跟快或慢有关系吗?我可能一直都很慢,理解这件事后就没那么大的恐慌。”

  运动将她跟生命的很多感受结合在一起,比如对目标的设定,以前会一直盯着终点看,焦虑又恐慌,现在只专注脚下的前三步,

  “我们人生中很多事情都发生得太早,却明白得太晚,所以比较重要的当下眼前每一件可以做到的事。”

  《追缉》不像治愈系电影那样,故事最后主人公能放下伤痛迎接阳光。

  “没那么简单,”张钧甯说,“也没有答案,伤痛不会因为这一个案子而减轻一点点,只是让吴洁看到在以后的生活中,和伤痛并存的可能性,她愿意开这一扇窗,就很不一样了。”

  “生命中的痛苦,因为对你来说是有意义的,所以不会消失。我自己的经验是,当你遇到这些痛苦的时候,如果愿意直面并找方法去改变它,这个痛苦现在看起来很痛苦,可是在未来的某个时间尺度来看,或许是转变契机的开始。”

  没有不能结束的沉沦,所有失去的,会以另一种方式归来。

  电影最后的几个画面里,有一幕是张钧甯最喜欢的。

  那辆一年前见证丈夫身故的车,终究被吴洁开到了废车场。

  手指最后一次摩挲车顶的弹孔和晕开的血迹,嘴角的弧度似有若无,下车,关门。周围是堆成山似的报废车辆,眼前通往出口的路越来越宽。

  虽然还贴身穿着灰色的打底衫,但她已换上了暖色调的外套。

  大步流星,走出身后的废墟和荒芜。(完)

【编辑:张燕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