用青春之笔书写文学未来(坚持“两创”·关注新时代文艺)

发布时间:2024-09-11 10:50:24 来源: sp20240911

  文学薪火相传,创造生生不息。近日,由中国作家协会和共青团中央共同主办的全国青年作家创作会议在北京召开。300多位青年作家济济一堂,共议文学发展,青年人特有的朝气锐气和纯粹炽热的文学理想交相辉映。

  一时代有一时代之文学。青年作家如何回应时代召唤、沉潜生活深处,如何继承传统又别开生面,如何投身文艺观念和文艺实践的深刻变革?青创会虽然闭幕,但围绕这些问题的思考还在继续,对青年作家创作的关注与期许也将继续。中国文学的未来,正在青年作家的笔下展开。

  ——编  者  

  

  始终相信文学的力量

  蔡  东

  多年后仍清楚记得那漫长的一夜。我在傍晚离开求学7年的城市,启程前往2000公里以外的深圳,在那里,我将成为一所大学的文学教师。一夜间,从华北到岭南,也从微凉来到盛夏。一时恍惚,不知置身于何时何地。

  漂浮游荡的感觉大概就从那个时刻生长出来。自此,常常思念家乡的四季分明和院落里的石榴、月季、丝瓜架,写作因而也是怀想式的,以家乡的人事记忆为材料。直到有一天,过去的经历耗尽了,曾经丰盈潋滟的一大片湖水,渐至于干涸。

  像猛然惊醒般,我把目光投向此时此地。我意识到,生命早已进入全新阶段。在他乡生活和写作,一旦沉浸投入,打开也在一瞬间,细节与感触汩汩涌出。深圳是一座生机勃勃的现代城市,只要足够敏锐,就会发现这里的文学土壤称得上丰沃。人们为何从家乡来到此地,如何生活、工作,爱情如何发生,亲情又如何维系,遇见多少崭新的困惑,这里面都充盈着新鲜的经验。深入思考当下的生活并提供气质独特的表达,正是青年作家面临的机遇与挑战。

  我用短篇小说来处理这些经验。身为大学老师,主要利用寒暑假时间写作,选择这种文体也符合我的生活实际。《照夜白》《外面下雨了吗》《日光照亮北斗》,我通过这些质地细密的短篇小说,关心人在现代城市生活中遇到的新问题。获得第八届鲁迅文学奖的《月光下》,书写的也是深圳故事。我在这里遇见太多心灵强健、自食其力的普通劳动者,他们生命能量丰沛,善于在细微处寻求人生意义,对平凡的日子充满深情和眷恋。这一系列小说尝试关切现实人生,我希望写出普通人的踏实和坚韧,写出普通人内在心灵的丰富和精神境界的光泽,也希望自己的作品是建设性的、有情感力量的、有益于世道人心的。我盼望阅读成为一种唤醒,令读者想起自己的一段生命经历,一个朦胧模糊的画面浮现了,某种未曾留意的感受复苏了,小说故事就这样和读者自身的生活重叠交织在一起。

  当然,这种写法,素材成为快速消耗品,平时保有观察和储备的意识就显得格外重要。做功课,下笨功夫,是小说写作者的基本素养。好的小说要落地。材料单薄浮泛,又缺少准确细节的话,很容易写飘。想象很重要,但那不是万能的。写作者要自觉进行各方面储备,不然一直往外输出,很快就会枯竭。储备是一个长期持续的过程,且无法一劳永逸。案头的,田野的,人群中,独处时,都要多吸收多积蓄,而且要走出书房,走出信息、观念、生活方式等各类意义上的茧房,关心人们的所思所想,感知多样新质的生活。

  我始终相信文学的力量。这些年来,媒介、视听形式、人工智能不断迭代更新。我好奇和关注新事物和新变化,了解过之后,发现文学的魅力依旧独特。莫名惶然时,拿起一本小说,读进去,也就安心了。情绪低落时,一部好作品能把我从泥淖中拽出来。在细密慢速的文学作品中,零散的碎片得以连缀完整,一掠而过的时光得以舒缓从容,那些茫茫的、易逝的、属于人类的微妙情感和深度体验得以凝固,仍然给人安慰,并在阅读者的内心深处引发强烈的共鸣。

  写小说是创造性的精神活动,更是寂然劳作的漫长历程,个中的灵思和创造力来自于沉潜专注。专注时,心静如水却灵思涌动,忘却一切而无比满足。写作苦乐掺杂,但说到底是一件乐事。很多时候,坐在桌子前,不是心沉下来开始动笔写,而是写着写着,杂乱的想法消散,心沉下来了。写作锚定了飘忽的思绪,文学也让人的身和心常在一起。

  (作者为青年作家、深圳职业技术大学教师)  

  

  只要写得好,都会有读者

  任  禾

  我是一名90后网络作家,以笔名“会说话的肘子”在网络上发表了上千万字作品。这背后是不敢中断的“日更”,是从一个题材到另一个题材、从一个类型到另一个类型的开掘与突破。

  从写极限运动到写电竞体育,从带有东方色彩的幻想类到面向未来的科幻类,每换一种题材,每进入一种新类型,对我来说都充满挑战。开始写作之前要做大量的准备工作,光小说世界的建构就需要查阅海量资料,为的是使虚构的世界更加接近真实运转的世界。小说世界里是什么样的货币体系,物品怎样定价;是什么样的生活方式,怎么用水、怎么用电;有哪些社会组织,有哪些行业、工种……凡此种种,都需要政治、经济、社会、历史、法律等各方面的知识储备。写作者只有不断学习、不断调整,一直准备到自己有了信念感,相信这一虚构世界的真实性,然后才能一砖一瓦、一角一隅地呈现给读者。

  这些准备工作虽然是在幕后,但有没有准备,准备得充分不充分,最后呈现出来的作品质感是完全不一样的。正是这看不见的“地基”,决定一个作者能不能成为网络文学界的“头部”。

  选择某些类型和题材,其一是生活积累使然。作家对哪个领域有观察和体会,才愿意在哪里凿井深挖。靠“硬写”很难写好,更难赢得共鸣。其二是缘于其他艺术门类的“触类旁通”。平日里,不仅仅是文学作品,一个电影片段、一处电视剧情节甚至一首流行音乐,都有可能触动我,让我萌生写下来的想法。

  有时候,在决定创作某一题材时,一些忠实读者会力劝我不要写,既觉得这一题材难写,也担心作品不好改编,影响收益。但在“我能写”和“我想写”之间,我还是会果断选择后者。我不希望局限于市场对我的定位和期待,而是更忠实于自己的内心。更何况,网络文学现在已经是百花齐放的生态,无论什么品类、题材,只要写得好,都会有读者。这也是我敢于挑战新题材的底气。

  与其说自己是网络作家,我更认同于自己是网络上的说书人。以前的说书人站在茶馆里给大家说书,别人进来吃口饭、喝口茶的工夫,他就能把人吸引住,留下来继续听他讲故事。若是讲了一段故事,台下有人喝倒彩,那说书人就要反思自己哪里讲得不好,是节奏出了问题、语气出了问题,还是故事讲得不够深入人心,没有办法让大家产生共鸣?这是一门面向大众的艺术,那就要在大众的反馈和检验中不断磨练技艺。

  写网络文学,对我来说就是面对千千万万读者把故事讲好,讲到更多人心里去。我喜欢写各式各样的人物,靠人来推动故事,而不是故事推动人。我作品里的主角大多是少年,他们替我去圆梦,去做许许多多我想做而不敢做的事。我也希望自己的作品带给大家“少年感”,不言败、不畏惧、不妥协,永远向理想奔赴。

  如今,文化娱乐的方式不断更迭,游戏、短视频等冲击着网络文学,将文学读者吸引过去。但事情的另一面是,游戏、短视频也在积极谋求网络文学的改编,网络文学作为文学的母体作用得到发挥。我正在写的网络小说《青山》连载还不到3个月,影视版权就已经授权出去。一些影视改编者坦言,通俗文学的成功往往不是偶然,因为它们面对读者和市场写作,必须得掌握读者的心理,影视改编看中的正是网络文学与读者的这种紧密联系。

  身为青年作家,我一样有创意困惑。即便在数量庞大的网络作家中,高产的也毕竟是少数,怎样持续写下去,怎样保证有独到的创意和写法,是我们共同的挑战。无论时代怎样变,好故事永远稀缺,好故事永远为人们所需。无论严肃还是通俗,能让人产生沉浸感或是让人有所思索的都可以算作好故事。好故事很难用一个严格的概念来定义或者用一个通行的标准来衡量。如果真要有一个标准,我觉得就是共情。作家最强大的能力就是共情能力,能让读者跟着他一起体会他要写的那个故事,让读者读完之后忘不了,甚至给读者的生活和人生以有益启迪。这是文学创作最有意义的时刻。

  (作者为河南省洛阳市作协主席)  

  

  寻找作者  开拓新境

  吴  越

  本届青创会上有这样一些人,只需要听他们一句话,就可以将其从人群中分辨出来。那句话就是:“我去找一下我的作者。”

  他们以文学编辑的身份参加青创会,我就是其中一员。

  在会场上,我遇到了《收获》杂志的许多年轻作者。我们聊新作,聊发表,聊影视版权,也聊出版与译介。假如在编辑与作者之间拉一条线,我闭上眼睛,立刻看见从我的靠背椅向前后左右发出的射线,每一条都是一串有关投稿与发表的回忆。文学编辑心中都有一片郁郁葱葱的树林,每棵树的年轮都熟谙已久,那是每位作家的微型档案。

  身为青年编辑,我们和许多青年作家年龄相仿,文学素养接近,成长经历也有共通之处,因而可以相互尊重、欣赏、切磋、诤谏。我们密切观察着青年作家的创作,也从中辨认当代文学新的质地和潜力。

  青年作家普遍拥有平视世界的自信。不管是不是到过“世界”,互联网已经把世界推到当代人眼前。对一些90后作家来说,所谓的都市已经不再是具体的北京、上海、广州,而是一片流动的城市带或城市圈。青年作家也普遍拥有清晰深澈的情感体验。90后、00后作家比我们想象得要成熟,现实生活也提供给他们内省、沉潜的机会。他们的作品,不仅体现出对技术纯熟的追求,也流露出年轻人对生活的真实反应和想法。青年作家还尤其执着于对青年一代身份认同的寻找和确认。他们写对流行乐队的共同记忆,写骑行爱好者的友谊,也很自然地写到主播、粉丝等,写社交媒体时代的交流与交往。这些都更新了当代文学的面貌与气质。

  当然,青年作家的创作也存在不足与缺陷。如,过于概念化,缺乏细节;立意牵强,有刻意之感;谋篇布局笔力不够,写着写着掉下来了;处理浮泛,虽有想法,但是没有深入下去。对生活广度与深度的开掘,应该是青年作家的必修课。

  一部文学作品从初稿到刊发在文学期刊上,这个过程通常比较长,当然也有更大的可能是被退稿。作家需要从一篇篇废稿中练就出来。一流的文学作品之所以成为一流,是因为完成了关键的跳跃,而这一跃是最艰难的。

  在青创会的发言中,我听到作家索南才让说到“那么多个风雨兼行和寻找”,很有感触。我还记得他的小说《荒原上》,从2018年6月投稿到《收获》,中间经历过艰难的改稿过程。一度,他独自一人在他创造的时空里苦苦寻找着隘口透下的苍穹之光,这是每个写作者都要经受的考验。这是一个人的鏖战。直到2020年9月,修改后的《荒原上》在《收获》“青年作家专号”头题推出。2022年8月,《荒原上》获得第八届鲁迅文学奖中篇小说奖。

  作为“责任编辑”,我们常常会站在作者这边替他走二看三,替他放眼风物。这“责任”二字,并不限于为作品落实在纸面上的文字负责,更是对作者写作生涯的关心和支持。

  中国文学史上的一代代编辑与作者,曾经共同推出过不少重要作品,影响时代的文学气象和社会心灵。这种盛况还将继续。说到底,文学编辑的劳动为的是不断缩短创作与发表之间的距离,这种“缩短”是一种充满着瞭望与研判的双向奔赴。当青年创作尚未达到刊物所期待的艺术标准时,通过讨论与修改使青年与刊物的距离缩短;当青年创作超越刊物已有的艺术标准时,那就要拥抱它们、发表它们,使刊物向青年靠近,从而使我们的文学标准不断向新而生、向上而升,开拓文学新境,使文学始终伴随着时代的心灵跃迁。

  (作者为《收获》杂志编辑)  

  

  版式设计:蔡华伟

  《 人民日报 》( 2024年09月10日 20 版)

(责编:牛镛、岳弘彬)